黄子华致力于为小人物写传,尤其是那些卑微到甚至有些卑鄙的小人物。他总是在电影的前半截让观众见证男主角的龌龊之处,然后一路上揭开他的过去,为他的浪荡找到救赎。这在《一蚊鸡保镳》如此,在《栋笃特工》里也是如此,其实在中间那些《男亲女爱》、《栋笃神探》、《绝代商骄》等就更是如此了。他多年来都不改初衷,扮演着某一类相似的人。有时候,路人会称之为「贱男」。

撰文︰寇斯珮

《乜代宗师》是黄子华久未尝试的自编自导自演之作。故事讲一位世代习武的武馆师傅马飞龙(黄子华饰)一不小心与女拳手陈真(刘心悠饰)产生误会,两个人更被迫要进行一场比武。剧情中马飞龙武艺低微且带着各种陋习,观众们丝毫也不会意外,或许应该说,大家入场就是为看黄子华的角色在这一部戏里会如何地「废」,如何出丑。

《乜代宗师》是黄子华久未尝试的自编自导自演之作。(《乜代宗师》剧照)

这种想法无意间总结了香港喜剧电影近年来的缺点。主创们或者太了解观众的心理,他们用许多场景串起一部部电影,当中又以喜剧居多。黄子华的电影并不例外,《栋笃特工》也是一部用不同明星客串于不同主题小单元集合而成的电影,很像上世纪九十年代TVB的电视电影。这部戏的剧情主线比较勉强,靠精彩的客串拿下了四千万元票房,也让黄子华摆脱了票房毒药称号。

《乜代宗师》并没有汲取教训,又或者,何来教训呢?黄子华在普遍市民心目中形象极佳,电影票房喜人,「票房毒药」这四个字在大家心中彷彿只关乎运气,但无关品质。罪名摘掉之后,黄子华拍成的这一部戏,又是无数场景串连起来的电影。

电影,当然是由场景串连而来,毕竟剧本是一场一场写。只是《乜代宗师》的主线非常模糊,在每一个场景里,黄子华企图用每一个动作、每一句台词吸引观众,于是他就放大了每一个细节。导演与演员均沉浸在所有的细节之中,这对喜剧来说是灾难,何况又採用配音,这种方法在九十年代可以尝试,如今的观众看过太多精心的製作,配音与过度放大的导演技巧,均将喜剧本身的节奏与魅力破坏了。

故事讲一位世代习武的武馆师傅马飞龙(黄子华饰)一不小心与女拳手陈真(刘心悠饰)产生误会,两个人更被迫要进行一场比武。(《乜代宗师》剧照)

黄子华对喜剧有情意结,如前文所说,他自己设计的角色也往往倾向于某一类性格。简言之,他想创作和呈现「小人物的救赎」。他的作品,无论是编剧还是导演,前几场戏都用力展示主角的「卑鄙无耻」,或是误会,或是无赖,让女主角对他嗤之以鼻,之后再慢慢用剧情反转,告诉观众这人物也是真性情。

了解这样的规律后,不难发现黄子华的角色大多带着如此宿命。这样的创作,出于他对人性的善意解读。比如《栋笃特工》的陈先生,原本身份是特工,但剧本却把他写得愈来愈黄子华,最后在商场阻止病毒时,导演花了很多镜头来描述他所遇到的生命危险,以及为救人而奉献的勇气。黄子华相信这种人性本善,放置在最卑微的角色身上,也会在危急关头大放光彩,这也就是他的影剧创作中最无法割捨的特色。

黄子华对喜剧有情意结,如前文所说,他自己设计的角色也往往倾向于某一类性格。简言之,他想创作和呈现「小人物的救赎」。(《乜代宗师》剧照)

如此特色,现已严重影响了其喜剧节奏。《乜代宗师》中马飞龙与前妻的纠葛,意在交代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。交代完毕,女主角顺理成章对他产生好感,却完全无法与主线剧情合理地结合。当马飞龙要面对家传拳法已经过时的真相,还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比武,这些挑战要求角色应该为之发生转变。可电影一边想让陈真成为马飞龙的救赎,一边又希望马飞龙继续製造窝囊的笑料。于是,黄子华在剧情上做出了非常取巧的处理,女主角爱上了马飞龙,虽说要认真比赛,但马飞龙最后还是用旁门左道来化解了自己的危机,而陈真则在擂台上动了情,也留了手。

《乜代宗师》头一次将这种救赎与主线混作一团乱麻。(《乜代宗师》剧照)

很多黄子华影视作品里,女性都是他的救赎。但《乜代宗师》头一次将这种救赎与主线混作一团乱麻。在男主角即将重新认识自己,认真面对功夫时,陈真和他突然放弃了认真比武的底线,转而谈情,之后无论两个人再怎麽对打,都失去了比赛的意义。电影之前铺垫的所有自我认知历程,也就因而作废。同时,电影描写陈嘉佳、杨诗敏和刘心悠等所扮演的角色与男性的互动,带有相当过分的男性视角,不仅製造出了不高级的幽默,也对女性角色未够尊重。

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令人发笑竟然变成黄子华创作电影的心理负担—至少是一种隐形的负担。整部戏黄子华拼命想令观众发笑,最终换来可能是苦笑。所幸电影票房不错,他卖楼拍戏的事迹最终未变成一场悲剧。但对观众来讲,这样的观影体验也未必是喜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