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很迟才知道郭敬明,然后知道他叫小四,也知道他很敬业很聪明。人真不可貌相,像他一个长得美容店小伙计的人,竟成了励志的楷模。不过有点不明白,小郭是川人,为何要把铿锵有力的“格老子龟儿子先人板板”挂嘴边的川话换成咬着舌尖说话的花腔。

大家批评小四爱晒富,这就苛求了,小四对自己明明白白赚来的东西晒晒,无可厚非,比小三晒富踏实多了。身体没啥本钱,他总不能和志玲姐赛美腿,岂不领会“田忌赛马”的精髓?

我只替他觉得有点冤,这DG皮带剪一截就是几百元,外国童装尺寸的阿玛尼穿在身,要知道衣服可不是按“表面积”“排水量”卖的,特小号和XXXXL可是同样价格啊!冤,真冤!老天咋不给点“六月飞雪”?

我第一次沐着名牌的荣光是在1994年,亲人送了我一件“梦特娇”,胸口的“一株黄花”引来了无数的注目礼,当时得一千二百元,顶三个月工资,我很享受了一阵子。后来,公职人员穿上了,贩夫走卒也穿上了,满街满菜市场真有“咸与维新,同去革命”的味道。最后,五十元一件的假货满天飞,穿上象塑料尿素袋一样,闷热焦灼无比。梦特娇的命很快结束,奢侈品的启蒙从此开端。

于是我们渐渐知道,“梦特娇”只是法国的老头衫,“皮尔卡丹”连二线品牌都算不上,“金利来”是地摊货,“奔驰”也不是顶级。我还好认识几个英文字,对那些加了后缀的如“华伦天奴•世家”很警惕的,银子末落入无良商家的腰包。

毒品上瘾了,就得吸纯度更高的,于是LV、Dior……等粉墨登场。

我文化低,总结不出“后殖民时代的文化侵略”等伤神的字眼,只知道奢侈品确实壮了老板的行色,虽然有人也能穿出十元店的水准来。老板抡起“愛玛仕”手袋就能砸出个小三来,送块“卡地亚”就能搞定贪官的二奶,二奶在床上又搞定了贪官的“定海神针”,乱了思想崩了立场。大概是贪官多老板多,街上招摇的LV太多了,很快,LV也沦落成半老徐娘天涯歌女浔阳江头琵琶女,色相已衰,名节已污,那就找更高更强的吧,奢侈品鄙视链乃形成。

财力所限,个人要凑足一身气壮山河的行头有点难,“全真教”掌门是要有本事当的。我一个朋友就练成了独门的“邪派功夫”,皮带皮包皮鞋西装衬衫……各样真假参半买,你要检查,他给你看真的。全身奢侈品披戴,虚虚实实,移步换影,凌波微步,行走江湖。

曾经有一只皮夹摆在我面前,我非常珍惜,小学毕业,父亲买来给我,八角多分价格,红色人造革质地,上面印了六和塔图案。尽管皮夹从没装满过一元以上零钱,我还是很满足地塞进几张年历片以壮身躯,又用一条银色细链子很骄傲地拴在腰间。冬天一过,它就变硬裂开了,图案也很斑驳。过了十几年,我还是能在抽屉里找到它,它是我早期的奢侈品。

其实奢侈品不分大小贵贱,它有可能就在身边,你可能没有发觉也不晓得珍惜。小孩可以为一块糖果而哭泣,我也曾为赌输了一张香烟壳而嚎啕,在病床上也许为窗口的一枝海裳而欣喜,牢犯也许会对室外飞过的蜜蜂而向往。失眠者一夜的安睡,难得的一次感动和眼睛的湿润,在互联网大潮裹胁下难得的一夜静思……,往大了说,健康、亲情、自由、信仰都是奢侈品。

现在年龄大了些,对物质的奢侈品并不向往,老朋友聚会时,我常笑说,吃得落拉得出是奢侈品,今后下得了楼梯下得了床是奢侈品,人生已到了做减法的时候,别去追求更高更强的最后发现是并不需要的东西。

今晚看了电影《长津湖》,回家又翻看了魏巍写的《谁是最可爱的人》,其中有段当时被批判为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文字——“当你往孩子嘴里塞苹果的时候,当你和爱人散步的时候……,你是否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呢?”

苹果当然不算什么,相比于长眠的年轻战士,我们不好不坏地活着就是一种奢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