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小的时候,特别喜欢吃一种菜,韭菜炒蚬子肉,它独特的鲜味始终萦绕在我的记忆里、齿颊间,每次外婆烧这样的菜,那饭起码要多吃一碗,就是汤汁水都可以搭一碗白米饭。我见过那蚬子肉,壳仿佛是瓜子一样,一入开水就自动打开,那肉真是一点点大,但味道却异出怪样的鲜。

其实,江阴人吃蚬子肉的时间应该可以追溯到很早的时代,据说马家浜文化时期的溧阳就发现过水煮河蚬的踪影,江阴地处江南水乡河网密集地带,自然鲜极的河蚬成为人们的盘中食品就一点也不稀奇了,古代江阴人把河蚬称为“扁豆花”,因为此时的蚬子和刚刚生长的扁豆花的形状极为相似,明朝《弘治江阴县志》中介绍蚬“似蜯而小仅如钱,巳上三物每岁清明时士人盛食之委甲门巷璀璨联亘”,可见那时蚬子民间已经是普遍食用。

如今我们这里很难看得见精精巧巧的蚬子了,据说这东西特别金贵,水质一污染,它马上就光荣牺牲,所以今天江阴这地方是很少有人看得到蚬子了。一般小孩听都没听见这名字,更别说吃过了。不久前,和朋友聚会申港,中午在并不起眼却很有特色的申港涞林土菜馆吃饭,竟然发现菜单上有韭菜蚬子肉,童心大发,激动之余当即点了一尝,竟然大有恍惚回到孩童时代的感觉。

这一次的尝鲜让我吊起了胃口,好不容易觅得一点蚬子肉的来路,回家自己立即行动,凭借着良好的童年记忆和对韭菜蚬子肉独特深刻的记忆,我还原了当年外婆的韭菜炒蚬子,结果菜一上桌,经过一番迟疑的家人,开始了争相搛夹的场面,整个一个好吃了得?想不明白怎么会如此好吃的。于是,连带着童年的记忆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

小时候江阴河浜多、河流多,所以这蚬子也多,记得家后面的车辆厂东面茭白田里,有纵横交错的水沟,水沟与中山路东面体育场西侧残余的暨阳河相连,每天,潺潺流水从地下涵洞流入茭白田,那两头形成的凹地就是我们戏耍的最佳地方,我们用泥土筑坝断流,用淘米筲箕抄小鱼小虾,经常鱼没抄到,蚬子螺蛳倒是抄了不少,我把称之为小蚌的东西拿回家,外婆说,这是好东西,就是太少,不好烧菜。说者无意,听者上心,我就开始了一本正经抄蚬子的事情了。

那时的河流清澈见底,因为是活水,所以几乎可以看见河底的状况,小蚬子显然比螺蛳难认,因为它几乎和小石子砖块碎屑差不多腔调,但半天下来围绕着暨阳河和护城河一转,倒也抄到了不小的战绩,一山海碗的蚬子。

蚬子倒入木盆洗尽,井水一浸,小蚬子就开始龇牙咧嘴伸展身子了,半天功夫就可以吐尽体内脏东西,在开水里一焯水,所有的蚬子就彻底打开了蚬子壳,蚬子肉全部剔出来,和那略微带点白色的汤汁水一起,放置一边,起油锅,放点盐,煤球炉烧旺,韭菜倒入,那一阵异出怪样的香味刚刚出来就倒入蚬子肉,和丁点的蚬子汁水,快速翻炒几下就可以起锅,一锅奇鲜无比的韭菜蚬子肉就完成了。

为啥韭菜蚬子肉会如此鲜美?许多年后的九十年代,我大哥邀请日本京都烹饪协会的朋友江阴作客,说起了和韭菜蚬子肉异曲同工的韭菜螺蛳头,他说:为啥韭菜螺蛳头好吃?天下第一阴阳菜哇,因为韭菜是大阳的菜,螺蛳则是大阴的菜,一个主热主火,一个主寒主阴,两者结合自然是阴阳调和,热寒相抵,他说大凡这样的菜都是非常鲜美的,于是我立即想起了比韭菜螺蛳头更好吃的韭菜蚬子肉来,我哥哥说,这东西现在看不见了,否则倒是可以让他们尝尝的。因为这两样菜都是食疗的好东西。韭菜补肾壮阳、增强食欲、润肠通便。蚬子肉利尿消肿、祛脂降压、护肝造血,都是一等一的养生好东西。而它们的组合又是江南独有的、奇鲜的天下第一阴阳菜。

蚬子肉可以做很多菜,酱爆蚬子、清炒蚬子、味道鲜美浓郁,鸡毛菜蚬子汤则是酷暑天最好的消夏美味,既营养又养生。而我还偏好喝蚬子粥,一把白米煮烂,放入洗干净的蚬子,加入切得细细的生姜丝驱寒去腥,切点常州萝卜干进去增味,一锅粥笃得粘稠无比,鲜美无比,起锅撒一点葱花胡椒粉,那真是美妙无比的好粥,我从来不喜欢喝粥的人也可以喝几碗呢,一身大汗畅快淋漓,洗一个澡浑身轻松,是老人孩子最好的滋补粥了。

现如今生态自然环境越来越受到重视,已经绝迹的蚬子又在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里、餐桌上,但愿这一传统美食可以永远的传承下去,让更多的人们了解蚬子肉,了解它的鲜美和它独特的功效和作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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